父亲前天晚上十一点多走了。四弟和小妹两人给他洗了最后一次澡,整容.........昨天上午,父亲回到了他居住四十多年的小院里。灵堂很简易,几个用白、黄两色菊花扎的高约两米的三层花篮簇拥着事先我们兄妹选好的父亲的照片。
按照我们兄妹六人事先商定的“三原则”——除直系血亲以外,一律不报丧;礼金一律不收;丧事一律从简。今天上午,在县殡仪馆与父亲告别。父亲生前所在单位对父亲做了详细的生平介绍和高度评价。当我把父亲的骨灰盒放到母亲骨灰盒的旁边时,泪滴汇着汗滴一起簌簌落下。父亲的骨灰被推出来时,众人都说没想到老爷子的骨灰如此清白。
父亲享年94岁,一辈子在县里工作,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1992年离休,都是。我们兄妹选定的那张遗像就是他平时绝大多数的神态——明亮的眼神里充满着慈爱、包容、释然、通达,短密的灰白头发,脸上浓密的胡须根茬、几点沧桑的老人斑,嘴角上扬微笑着,真诚从容、宽厚慈祥。深色夹克的拉链一直拉到最上端。
因为母亲先于父亲去世三年多,时,父亲因为脑溢血和老年痴呆的双重打击已病入膏肓,我们兄妹六人提前刻好了父母合葬的墓碑碑文,没想到,今天上午告别仪式时组织的“盖棺定论”与我们作子女刻的碑文,惊人一致!
父亲和母亲辛劳一生,没有留下多少财产,在他们老屋里的所有斑驳的旧家具,都刻着年代的印记。但父亲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的传家之宝。他出身农门,善良纯朴,好学勤行,宽人严己,厚道真诚,温良恭俭,体恤民情。这两天夜不能寐的脑海里,一幕幕从儿时以来记忆的父亲形象和一段段父亲的故事,清晰呈现眼前。父亲用一生身正示范,给我们家族留下了永恒的珍贵记忆。母亲经常埋怨父亲是“榆木疙瘩”,意思是不会来事,不柔软、认死理。每每至此,父亲总是哈哈一笑,说“人还是老实点好,说话、做事、做人都应该是一个实字”“吃亏是福”“憨人会有憨福的”。他教我们与人相处要真诚善良、实打实、心换心;与外人产生矛盾时,要持之有度,留有余地。小时候我与别人打架,回家后,他都是先厉声叫我跪下,因为“遇事先责己”是他的座右铭,以至现在,“忍耐”成为我们家族的重要家风。
但也有特别的时候,1969年秋,一位受“血统论”影响很深的造反派邻居,经常把“地富反坏右”“地主羔子”挂在嘴边,在大庭广众下侮辱我们家,因为我妈是地主成分。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两家大吵一架,我爸顶在最前面保护我们,据理力争。当时十二岁的我警告那位高贵血统的造反派:“再骂地主羔子,我就往你嘴上糊屎!”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地继续辱骂。我当然也兑现了警告,同时膝盖也被打伤了。事后,父亲的仕途受牵连,但他那一段时间非常高兴,只是责备我事先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平时不惹事,但出了事也别怕事”“在原则问题上不能让步”,父亲说。
人,有三种生命:生理生命、社会生命和精神的生命。父亲虽然走了,但他的精神生命依然存在着。他的子孙们会一直延续和享用这些精神财富。这些精神财富也会一直在今后我们的生命途中护佑我们。
葛健于2025年7月7日夜
作者简介
葛健,蒙城县人,系高考首届77级,大学四年数学,后考入中国政法大学,过全国律考,已退休多年。曾任共青团阜阳地委书记、巢湖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巡视员。